“……统计覆盖了国计民生各个方面,因目前人才匮乏,以及朝中并不重视这一项事务,某给这门学问总结了三句话……”
就像是武功秘籍的总纲一样,这三句话定然是提纲建领,统领这门学问的精华。
学生们提笔凝神。
外面的几个助教抓耳挠腮,就怕自己记不住。
“收集数据,统计数据,分析数据。”
很简单的三句话,但对于此刻的大唐人而言几乎是振聋发聩般的感觉。
呯!
门被推开了,贾平安皱眉,准备呵斥。
“武阳伯。”韩玮当先进来,目光炯炯的道:“这等学问可是我算学独有?”
这人也贪婪,竟然想着把这门学问留在算学。
“国子监诸学太过分了,几乎隔绝了算学,这等学问就不该教给他们。”
一个助教说出了大家的心声。
一个团体在外界的打压下要么分崩离析,要么会抱成团,排斥外界。
贾平安说道:“这门学问大概是算学独有。”
也只有算学的学生学了有意义,别的没工夫去深究。
可韩玮等人却以为他是站在了算学这一边,不禁欢喜不已。
“先生,学生请教……”
学生们热情的围住了贾平安,可他还得去筹划清明渠的事儿,真心急啊!
“某还有事。”
“先生……”
一群人簇拥着贾平安出了算学,外面有人见了,就去寻肖博。
“祭酒,武阳伯不知在算学教授了什么,引得师生激动万分。”
这个……
肖博有些心痒痒的,但他是祭酒,面子还得要。
司业的面子可以丢一丢吧?
他干咳一声,陈宝却没反应。
陈宝也心痒难耐,但作为司业,他必须要板着脸,要注意人设,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去的。
“那个陈司业?”肖博终于忍不住了,“老夫担心算学有些不妥之处,你去看看。”
老东西,这是曲线救国啊!
但这个主意极好。
陈宝去了算学,打听到了消息。
“贾平安教授了什么统计学,说是国计民生无所不及,堪称是经世之学。”
肖博虽然大把年纪了,但活到老,学到老,他一听就动心了。
“经世之学啊!”这等学问就像是绝世秘籍,让读书人无不心动。
老夫心动了。
他看看陈宝,分明也心动了。
“武阳伯何在?”
“说是去琢磨清明渠。”
“老夫……陈司业,老夫有些事,出去一趟。”
陈宝刚想告假的,可没想到肖博不要脸的先开口了。
他低声道:“祭酒。”
他说话时声音低沉,神色诡异,让肖博下意识的联想到了干坏事。
“一起去吧。”
肖博指指他,二人大笑起来。
……
贾平安一路视察了清明渠的淤塞段,李元婴一路跟着,不断画草图。
“各处要有不同,别弄的都一个模样。”
李元婴点头,自信的道:“简单,明日交给你。”
贾平安看看那些临渠而建的豪宅,笑的很是淳朴。
“武阳伯!”
肖博和陈宝来了。
“二位可是有事?”
贾平安专攻算学,肖博和陈宝慑于国子监大儒们的态度,一直不敢和他照面。
“呵呵!”肖博目视陈宝。
黑锅老夫背,送死你去!
陈宝想到儿子就是贾平安的学生,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情绪,“敢问武阳伯,那所谓的统计学,果真是经世之学?”
贾平安闻言不禁乐了。
合着这二人是被那句经世之学引来的。
“这是实用之学。”贾平安的神色很平静。
之乎者也,文章诗赋是读书人的必修课,而能力的展示就在策问上。
但策问就是个大而化之的项目,就像是后世有人在论坛上抛出一个话题,引得众人纷纷给出答案,主持人从中挑选最好的那批人成为吃皇粮的官吏。
这是形而上的一部人,他们学的是儒家典籍,能力当然有,但论实用性就没法说了。
所谓纸上谈兵莫过于此,而一旦进入实操就原形毕露。
最关键的是,在中下层需要务实。要想取得成就,要想推陈出新,就要求中下层官吏拥有实用之学。
所以出现一个迹象,一个人从小读书,学的是诗赋文章,等做了官后,他必须去从头学习怎么做事。在工作中遇到专业的问题,他也必须从头学起。
也就是说,资格选拔的时候压根不看你的专业能力(也有,比如说书写公文等等),但最根本的能力却匮乏。
经世之学就像是个金光四射的招牌,让算学师生激动,连肖博都被惊动了。
“就是要实用之学啊!”肖博欢喜的道:“国子监中教授大中小三经,可官员要的是实用之学。但实用之学在何处?老夫却看不到。武阳伯,可否说说。”
这个时代儒学依旧笼罩大唐,但却没有后世宋明的那等威势,更没有被称为儒家,近乎于宗教般的地位。
贾平安觉得自己正在腐蚀着国子监,“所谓统计,三句话,收集数据,统计数据,分析数据。”
“数据是何物?”
“数据……譬如说国子监如今有多少学生,十五岁到二十岁的有多少,二十岁到而二十五岁的有多少。”
就这?
肖博觉得无趣。
“其间来自于长安的有多少,来自于洛阳的有多少。”
就这?
陈宝觉得有些意思了,但却不够经世之学的名号。
“其间五品以上的子弟有多少,五品以下的子弟有多少。勋戚子弟有多少,新晋权贵子弟有多少。世家门阀子弟有多少,其中关陇的多少,其它世家门阀的有多少……”
“这些叫做属性,每一种属性学生的成绩优劣,几成优,几成劣……”
肖博面色微变。
“这是一个大网,利用这些学生,就能弄清楚权贵、世家门阀的根基。”
什么是根基?
子弟的教育!
这是公认的。
陈宝仔细一琢磨,拱手道:“这门学问莫不是把万物都细细割开了,随后一一琢磨?”
这个解释偏了,但也算是靠边。
贾平安微微点头。
陈宝兴奋了,“这等学问于国大有裨益啊!若是大唐各处都用这等法子统计了,会如何?”
肖博拱手,正色道:“武阳伯,这门学问却太过惊人,算学那边你暂且别教,等老夫请示陛下。”
他和陈宝急匆匆的走了。
李元婴在边上听了一耳朵,“为何没教给我们?”
“欠你们的?”贾平安随后怼了一句,“赶紧把画给画出来,否则回头戒尺伺候。”
肖博和陈波急匆匆往宫中去。
“祭酒,这门新学怕是不得了。”陈宝想到儿子在跟着贾平安学习,心中不禁美滋滋的,“那些人说什么刀下亡魂,可老夫看来这不是什么游魂,而是百家学说经过多年的琢磨,不断进取的结果!”
肖博神色坚毅,“儒学发展至今,依旧混乱不堪,今日谁注释一番典籍,明日谁驳斥一番,这便是做学问……可看看新学,一个统计就让老夫头皮发麻,陈司业,贾平安的肚子里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学问?”
他看着陈宝,“莫要撒谎,否则老夫以后致仕了,就建言弄一个你的对头来接任祭酒。”
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!
陈宝低声道:“有。他教授犬子他们的学问更多。”
甘妮娘!
肖博骂道:“那些贱人,非得要把贾平安惹恼了才好。什么刀下亡魂?自家学问扎实你怕什么?用学问去比较,去驳斥他就是了。只知道叫喊什么百家余孽,却不敢去质疑……老夫的国子监啊!若是能把这等学问传授进去该多好?”
陈宝突然说道:“祭酒,你说那新学……若是贾平安独自开了学堂教授会如何?”
肖博倒吸一口凉气,“那……那国子监不少人怕是会跑。”
这年头的权贵可不是什么儒家的狂信徒,但凡知晓有实用之学,而且很厉害,什么国子监,不好意思,我儿子是门荫入仕,不需要参加科举,当然要去学经世之学。至于儒学……在家学就好了。
对于权贵而言,长辈亲人教授儒学就是个传承,就像是家学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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